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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遙遠的距離

【中時電子報主筆彭蕙仙/特稿】


在電影《最遙遠的距離》裡,失戀的男主角小湯流浪到東海岸,每到一處就把當下的聲音錄下

來,然後把聲音轉成錄音帶,寄給已經分手的情人,這可能是他療傷的一個儀式。錄的最多的,是

無人的海邊,海浪拍擊的聲音;日復一日,永遠不變的聲音。站在海邊錄音,潮水聲熱熱鬧鬧地翻

來滾去,錄的人,心裡卻無比寂寞,因為想到的是在遠方那個已經成為過去式的人。



電影引用詩人的詩說,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,你卻不知道我愛你。這句詩曾因

為一位暢銷作家放在書裡而在台灣大為流行,變成時髦的告白用語。當然,電影演的跟這句詩其實

沒有太大的關係;我看到的,其實是另外一種最遙遠的距離:我跟我自己。



明明我就在這裡,為什麼我卻看不見自己。



我在二十多歲時,也曾這樣做過,我也錄過蘭嶼的海浪;用最簡單的錄音機,錄下的,卻不只

是台灣東部那最乾淨純粹的聲音,還有滿天的星斗,因我是晚上一個人躺在就位於大海旁邊的飯店

走廊上錄的音,錄下的,是一種永遠不會再來的生命記憶,不是那片海洋,而是那個心情,那個年

紀,那個「總覺得應該要錄下點什麼的力氣」;當時的我隨時帶著一個小型的錄音機,就像現在,

帶著一台數位相機,用最簡單方便的方式,隨時記錄,記錄許多事物失去的過程。




就像《最遙遠的距離》裡的小湯錄下稻穗在風中搖曳的聲音,我也曾在馬拉邦山上,錄下秋天

楓紅的聲音,當然,這得跟風一起合作完成。相信我,用聽覺去感覺秋天比滿山紅影更讓人感動,

因為那裡面更有想像力。




但是,說不定全世界的海浪聲,都是一樣的,全世界的風與樹之舞,聲音都是一樣的,就像全

世界的玫瑰花,都是一樣的;只因為「此時此地」、只因為「我」、只因為「小王子」,所以玫瑰

不同了,海浪聲音不同了,風的聲音,也不同了。




然而,當你記錄下來,你為的不是永恆,也不是擁有,而是因為你知道,下一秒鐘,世界就不

再相同,為了這個不同,這一秒鐘,你有了錄下來、拍下來、記下來的動力。




生命中的一切,皆是如此。




紀錄,只是因為感覺太過強烈。為了「那時我正好也在」的這股無以名之的喜悅幸福,我只能

報之以一個同步複製的衝動,用這樣的動作來表達自己無法傾吐的巨大感恩,在一個每一秒鐘都不

會一樣的世界面前,這是我僅僅能做的事。許多年後,我已無法分辯這片海與那片海有什麼不同、

那陣風與這陣風,又有什麼差異,但我確實知道自己曾經認真地、儘可能地,不去錯過。




電影裡的三個人帶著各自的困惑與悲傷走向海邊,好像解脫了,又好像還陷在低谷的情緒裡,

我不知道接下來的他們要怎麼去打發那揮之難去的深沉失落,我只知道,人生啊這人生,其實也沒

有那麼複雜難解,誰沒有在愛裡受過傷害?就是一秒鐘、一秒鐘去過它,然後,你就捱過了一切一切。




如果正巧有個人,你可以對他溫柔,就好好對他,如果正巧沒有,最起碼,你也可以這樣對你自己。

我要說的是,小湯,錄音帶你可以誰都不寄,就留著,終有一天,我們都要「聽雨僧廬下」的,不是嗎?

就聽聽自己當年的東海岸療傷之音吧,答應自己,一定要等到那一天;到了那一天,你就會發現:




記錄,也不過就是說服自己,已經盡了力,盡力把我自己跟我自己的距離縮短再縮短,

或者,盡力把我自己跟天啟的那一刻的距離,縮短再縮短,如此而已,卑之無甚高論。




因為: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站在自己的面前,卻不知道原來那就是我自己。





原文出處:
中時電子報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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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distant20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